从小的记忆里，家门口就有一棵老梨树，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存在的，只知在我二十多年的印象中，他还是那样的粗，那样的高大。——题记

四周青山环抱，村前一条小河流淌，这就是我的家乡，在浙中的深山里。家门口还有一条可以一脚跳过去的小溪，后山是茶树，门前的山上是一片竹海，我的家就在中间。可以说是山清水秀，也可以说成远离城市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小的时候家门前的老梨树在清明时分是开着满树的白色的花的，从山岚上一阵风过，片片的花瓣就飘落下来，祖母就坐在老梨树下缝补衣物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祖母是一直生着病的。从最原始的印象，一直到小学三年级。十余年间，祖母的药罐一直没有断，手中的拐杖已经被磨的精光，仿佛是上了油漆似的。梨花瓣落在花白的头发上，我会爬上祖母的肩膀，在祖母的头发上乱弄。我一直以为，那是祖母最开心的日子。

在我记忆中，门口的老梨树还会结果，当时是整个台门最新鲜的水果。由于梨树不是自己家的，还会在小哥哥们用石头砸梨的时候，从地上抢几个来。被主人看到了，就会被追着跑。

其实，祖母的病史和我的童年一样长。据说，在我出生的那一天，同一个时辰，不知道什么原因，祖母就感觉身体半边麻痛，从此以后她就再也离不开拐杖了。那时候，爸妈在外面打工，我的记忆中，我一直是在祖父、祖母的照顾下长大的。祖父住在村子另一头的老台门里，老梨树在村子的这一头，祖父、祖母在父母外出的时候就搬到老梨树下的房子；父母过年回来了，就搬到村那边的老台门里。在我的印象中，祖父母就一直在搬家。祖父把两个箩筐放满，再把被子一卷，往上面一搁，就是一个家了。当时的祖父还是比较年轻的，肩上一担，手把我一拉，祖母在后面慢慢的踱来，我们就是一个家。说是搬家，其实和要饭差不多。在父母和祖父母两边，我总是跟在祖父的后面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父母总是在吵架，不停的吵。吵的结果是祖母坐在老梨树下默默的流泪，祖父在门槛上坐着无奈的抽烟，劝架的往往都是邻居，而我只能是在墙角哭到哭不出来。

在门口没有梨树的老台门里，住着很多的祖父、祖母，我叫他们都是要叫这个爷爷、那个奶奶。每天，我都会和桌子比高度，今天长到这里，明天又可以长到更高了。一天天希望长的更高，一天天希望长的强壮，希望有一天能够长过桌子。

村子前面的山坡上也有一大片梨树，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棵，我们家也有一棵。每年的清明季节，就像一片云彩落在山坡上；走在林中，山路两边的小草小花都尽情的绽放，头顶是一阵阵花雨。十一前后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扛着梯子，拿着长长的竹竿漏斗，上树采梨。要是遇到台风过后，树上的梨很多都掉在地上，石缝中，草丛里，小溪里都会是梨，有些还是完好的，有些就砸坏了。那是我印象中最高兴的时刻，几乎全村老少都会去捡梨，而我们小孩一边喊着要妈妈，一边流着长长的鼻涕，手里还拿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梨在嘴里啃。

其实，这样的集体劳作不仅仅在捡梨的时候会有，在农村的很多时刻，往往是很多人一起帮忙的。在老梨树下就会有很多。

清明过后，山上的各种笋都长起来了，很多人会上山去拔野笋。往往是一大早出去，到下午四五点回来，一天的劳作，几乎每个人都会抗回来一大袋笋，大大小小，以小笋为多。很多人就在老梨树下摆开阵势，还有很多人路过就会坐下来一起帮忙，剥笋，谈天，拉扯家长，这场景没有亲历的人是感觉不到的。

夏日晚饭后，各自搬凳子椅子到老梨树下集合，祖父把十九寸的西湖电视机抱出来，大家就远远的对着小屏幕指指点点，不管电视上在说什么，电视外面的声音都会比电视的声音大。祖母手中往往会拿用稻草绑起来的艾叶做的长长的熏蚊草，在人群中挥舞，火星中淡淡的青草气息弥漫。依伴在祖母身边，祖母指着头顶的星星和月亮，会讲很多的故事，从月亮里的嫦娥和桂树，到星座的形状。每当问起月亮上桂花树的形状，祖母总是指指边上的老梨树，和这个差不多。这样的场景只要不下雨，几乎天天会发生。

从夏天的乘凉到秋天的收获往往没有多大的距离。梨树边的几乎人家剥板栗、剥香榧也往往都是在老梨树下进行。到冬天，梨树的叶子也都落光了。一夜大雪后，只要太阳一出来，半个村子的人都会赶到老梨树下晒太阳。坐暖鞋、磕瓜子、剪花样、织毛衣都会聚集过来，老爷子们则围在一个端着茶杯，抽着烟，讲着美国有多远，中央领导又在哪里慰问等等这些的天高地远的故事，时不时的还会争论个耳红脸赤。小学三年级就离开了老梨树，祖父母还依旧生活在梨树的四季里。我离开老梨树不久，祖母就过世了。而我也慢慢的长大，从小县城到省城读大学。祖父还在坚守着老梨树的四季，每次回去都会说谁谁谁又走了，谁谁谁又过世了。

今年中秋回家，还未到门口，远远的看见祖父在老梨树下等着我，而梨树的上半部分已经枯死，只是在树梢上挂着两三个凄惨的小果。